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四十四章

關燈
眼瞧著中秋將至,宮人們都忙碌起來。如意平日最愛熱鬧,每逢佳節人前人後必定有他忙碌的身影,這一日倒像是見了鬼,文以寧起來大半天,也沒有瞧見如意半個影子。

雖然有些奇怪如意這幾日的表現,看了看案幾上的奏折,文以寧倒是想起了不久之前因為衛奉國的事情耽擱的案子——雖然刑部不了了之,但是那時候衛奉國有心幫助,自己在監侍館當中聽了個真切。

桓帝淩與樞和寧王淩與權兩人的身世有異,且寧王願以為了這個秘密去盜帝陵。足見軟弱無力的和帝其實內底子裏不知藏了多少事——

和帝一朝,章獻皇後母家張家獨大,嫡出的皇子只有淩與樞和淩與權兩人。太子之爭便在兩個人之間開始:尋常人家、父母都寵小兒,到了皇家,卻更愛長子。

偏偏在對待兩個兒子的態度上,和帝與章獻皇後表現出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。和帝偏愛幼子淩與權,而章獻皇後更喜歡長子淩與樞。或者該說、章獻皇後並非更喜歡誰,因為淩與權在她的眼裏根本算不上談感情。

文以寧就記得小時候見過,冰天雪地裏,大皇子淩與樞坐在章獻皇後身邊烤著火、吃著母親親手做的點心,而二皇子淩與權卻跪在雪中凍成冰人,再三請求、都無法見母親一面。

寧王打動幹戈,雖說對外稱作疑惑“他們兩人之中必有一人不是皇室血脈”,但文以寧心裏清楚:問題,一定不會出在淩與樞身上。

想必寧王也是因為明白,所以才會如此行動,冒天下之大不韙、不義不孝,盜竊帝陵。

細細回想那日在帝陵之中見到的場面,文以寧只覺奇怪,眉頭深深緊鎖,根本沒有註意到衛奉國從床榻上起來、來到了他的身後。

“案牘勞形,”衛奉國開了口,“您這又是在為什麽事情著急?”

說著,衛奉國就拿起了文以寧案前攤著的一份奏折,隨意打量之後笑道,“這不是什麽大事,您心裏有事——”

文以寧感覺到雙肩人握住,然後整個人被衛奉國轉過去:

“是什麽事——讓您煩憂成這樣?”

本想直接對著衛奉國說出自己的疑惑,在看見衛奉國的那一個瞬間,文以寧忽然眼前一亮,“對!衛奉國,你、你一定知道什麽!你和芠太妃關系一直很不錯,她的事情想必問你比問那些同她不親近的宮人要更直接些。”

衛奉國沒說話,只看著文以寧。

“和帝一朝的所有後妃之中,只有芠太妃同章獻皇後交好,又和寧王關系緊密,她臨死之前告訴我——她就算是死了,錦朝、我也保不了太久。”

“當時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您是要保錦朝的平安的……”衛奉國回想起曾經的事情,只覺得五味雜陳,陰差陽錯。

不過眼下情狀也容不得衛奉國多想,他只能講芠太妃無意中透露給他的消息細細地告訴文以寧。

文以寧一邊聽著,一邊在案上將瑣碎的線索都記錄下來,點滴筆墨,文以寧之覺得仿佛看見了當年的“太子之爭”:淩與樞並非一開始就對權力毫無渴望。

今日的午後天氣一反往常有些悶熱,外頭一轉眼變了天,恐怕是要來一場秋雨。文以寧盯著書案沒有註意,衛奉國有些心疼,走過去為文以寧添了一盞燈。

正待文以寧感覺到光亮,擡頭給衛奉國一個感激的笑容的時候,卻正好有人從外面進來,此人見了文以寧和衛奉國兩人也不拜,只款款笑著將兩人一個打量:

“在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,能和千歲大人討杯喜酒呢。”

“沈……”衛奉國看了看四下確實沒有什麽外人伺候,只瞪了沈鈞一眼,“老頭你胡說什麽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沈鈞滿不在乎,大喇喇地來到了桌案前面對著文以寧誇張地一拱手,“太後主子才不會和我計較不是,若是和我計較了,豈非坐實了老頭我的胡言亂語?”

文以寧擡頭看了一眼沈鈞,比衛奉國冷靜很多,老神在在:

“沈大人今日來訪,不知是有什麽事嗎?”

沈鈞笑起來,沖著衛奉國努了努嘴,仿佛在說“你看、你家娘娘可比你冷靜多了”,直到看見衛奉國皺起了眉頭,沈鈞見好就收,轉頭對著文以寧拜下道:

“這些日子裏,主子身邊的人在我那河山閣可真是將彰明一朝的卷宗給翻了個遍,也不知道主子你到底要找什麽,河山閣雖然不是什麽厲害的地方,但是每天都這麽來一遭,我也受不住不是?”

“大人的意思,是想要我去河山閣看看?”

沈鈞此人說話繞著彎兒,此時說的話面子上看著是抱怨,其實只是想要告訴他河山閣有東西可以看了,文以寧擡頭看了沈鈞一眼——

“我這就去看看,正好——我也有事情想要去查查。”

等來到了河山閣,文以寧才明白為何沈鈞會忙著過來找他了:原本去過了一次,沈鈞是個十分註重收拾的人,書籍的擺放十分講究。斷不會出現如今這等狀況——書籍散亂了一地,各種書卷翻開了就沒有收拾。

文以寧看著那些翻開的卷宗,竟然都是彰明十一年的內容,很多關系著張家和章獻皇後,張家和彰顯皇後當年的覆滅和文太傅有撇不開的關系:文以寧有些不明白,為何這些卷宗會被找出來。

若是查探寧王的身世,又怎麽會牽扯到前朝的政權鬥爭,難道寧王和張家有什麽關系。

“也並非今日卷宗才是如此,”沈鈞在身後一邊收拾一邊說,“以前幾日,您身邊的侍衛大人都來,主子您教導得好,所以都收拾得很好。只是昨日,突然成了這樣……”

“突然?”

文以寧聽著沈鈞的弦外之音,皺眉轉頭看著沈鈞——這件事情只怕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,細細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書卷,卷宗散落開來亂作一團,書櫃上的書也亂糟糟的,只怕是平安和如意出了什麽事情。

聯想到這幾日壽安殿中出事,平安都不在……文以寧的眉頭皺得更緊,只轉頭問沈鈞:

“那大人最後一次看見他們是什麽時候?”

“約莫是昨日子時,您宮裏的如意公公匆匆忙忙來了河山閣,然後老朽就沒有見過他們了——他們是何時出來的,也不曾見到。”

文以寧回頭看了一眼那洞開的窗戶,再看著地上書卷散開的方向,嘆了一口氣道,“此事我已經明了,是我管教宮人不嚴,給大人添麻煩了。”

沈鈞搖搖頭表示無妨,順手對著衛奉國和文以寧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——意在讓文以寧和衛奉國自己查探就好,史官對萬事置之事外,只管作壁上觀。

待沈鈞離開以後,衛奉國竟然和文以寧同時開口道,“他們只怕是查到了什麽……”

文以寧微微一笑,“如意是個藏不住事的,平安內心卻總端著什麽事情——看來是平安是有事情想瞞我。”

“如意公公想要告訴您這件事,”衛奉國點點頭,“所以才會被帶走——您是這麽想的?”

“只盼著這些卷宗能給我想要的……”文以寧點點頭,又覆搖搖頭,看著地上那些卷宗上的東西,寫的都是文太傅當年如何將張家的權柄給消除的,“你猜當年平安為何會來到我身邊?”

衛奉國自認為對文以寧的事情十分了解,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,這會兒被文以寧問起,反而有了一種被先生臨場測功課的感覺,猶豫了片刻,衛奉國說道:

“您當年曾經習武,平安侍衛是您師傅派來您身邊保護您安危的。”

文以寧笑了笑,沒有說什麽,點點頭,看了手中的書卷的記錄,正好掃到了彰明朝的後宮記檔,心裏只有計上心頭:

後宮妃嬪上至皇後、下至普通宮女,凡是被皇帝臨幸或召入宮中侍寢的,奏事處都有記錄,而且像是衛奉國、封如海這樣的首領太監,他們還有權力決定這些女子的孕事。

民間都有俗傳宮中權閹有“留不留”之權,若是不留,太監便有權將女子身-體內的東西弄出來,讓女子無孕。這等傳言更隨著衛奉國這樣的權閹的得勢,傳得神乎其神,更讓民間百姓信服。

宮眷和皇嗣並非全部由太監決定,但是實情卻不如民間所傳的那麽神乎其神。因為想到了權閹,文以寧無意中看了衛奉國一眼。

“怎麽?”

“你幫我查查彰明一朝的後宮記檔,尤其是章獻皇後的。”

衛奉國聽了文以寧這話,立刻明白了文以寧的意思——後宮記檔可以查出來章獻皇後是什麽時候侍寢的,淩與樞和淩與權兩兄弟的生日是已經知道的事情。若是在這兩項上有出入,只怕寧王會是他人的子女,假托在了章獻皇後的膝下。

這也就可以解釋——為何章獻皇後十分不喜歡小兒子淩與權,後來更答允讓淩與樞出為寧家子嗣、沒有了繼承皇位的權力。

只是,

文以寧想不明白,章獻皇後再世的時候,張家掌握天下權柄、她一人掌握後宮大權。和帝懼內是天下人皆知的事,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——能讓一向悍妒的章獻皇後吞下這口惡氣:

在自己擁有親生兒子——這個兒子還很聰慧的情況下,能夠幫一個女人養她的兒子。

這樣的女人,要麽具有絕對的權柄,要麽就是有無窮的智慧。可惜,這樣的女人,文以寧在合宮之中——竟想不出一個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